▲歐盟委員會10月18日提出聯合購買天然氣、對歐洲天然氣基準價格實施限價機制、協調歐盟成員國能源供應等新的緊急措施，以應對歐盟天然氣價格高企，確保今冬能源供應安全。圖為當日拍攝位於比利時布魯塞爾的歐盟委員會總部大廈。（新華社圖片）
10月12日，普京在莫斯科的一場能源論壇上表示，儘管“北溪-1”和“北溪-2”天然氣管道遭破壞發生洩漏，但目前“北溪-2”仍有一條支線處於工作狀態。俄羅斯準備履行能源供應合同，秋冬季向歐洲提供更多天然氣，但不會對設置價格上限的國家出售能源，這不符合俄羅斯的利益。
對此，德國政府毫不含糊地拒絕了俄羅斯拋出的“橄欖枝”。德國政府發言人霍夫曼稱，普京的提議很好，但德國拒絕使用“北溪-2”管道獲得俄氣。即使不考慮俄羅斯蓄意破壞“北溪”管道的可能性，德國也不會將俄羅斯視為可靠的能源供應方。
早些時候，德國副總理兼經濟部長哈貝克直言，俄羅斯天然氣供應“在我的安全考慮中不再發揮作用”，德國不能依賴俄羅斯，“俄羅斯唯一靠得住的東西就是謊言。”
值得注意的是，土耳其有意在歐俄之間充當和事佬。10月19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透露，已與俄羅斯協商同意，歐洲國家可通過土耳其使用俄羅斯天然氣。早前幾天，普京在阿斯坦納亞信峰會期間會晤埃爾多安時，讚揚土耳其是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的“最可靠的合作夥伴”，提議在土耳其建立一個天然氣樞紐，開闢經土耳其為歐洲供氣的主要路線，前提是必須繞開“不安全國家”，保證能源設施不再遭破壞。
美國已明確表示反對這一設想，國務院首席副發言人派特爾稱，將繼續敦促盟友減少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法國總統馬克龍強調，考慮到歐洲正在減少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這個計劃“沒有意義”。
歐盟協調能源政策成效顯著
歐盟對普京的表態反應冷淡不足為怪。作為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回應，歐洲國家一直在天然氣領域不遺餘力地去俄羅斯化，俄羅斯對歐天然氣出口嚴重下滑。截至7月15，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今年的天然氣出口比去年同期減少了33%以上。毋庸置疑，在俄羅斯沒有作出實質性妥協前，歐盟不會輕易放棄對俄制裁。
10月18日，歐盟委員會提出了聯合購買天然氣、對歐洲天然氣基準價格實施限價機制、協調歐盟成員國能源供應等新的緊急措施，希望藉此解決歐洲高氣價問題以及保障冬季天然氣供應。
據此，歐盟可望整合天然氣進口需求並聯合購氣，減少成員國在全球市場上相互競價的風險；到明年3月前，建立新的液化天然氣價格基準，並盡快提出價格修正機制，對荷蘭所有權轉讓中心（TTF)天然氣交易進行動態價格限制，防止衍生品市場出現極端價格波動；在緊急情況下，説明成員國從其他國家獲得天然氣。
歐洲的總體目標是到明年3月將天然氣消耗減少15%，每個國家還制定了能源配給計劃。國際能源署(IEA)資料顯示，意大利和德國的家庭是歐盟受油價飆升影響最嚴重的國家之一。作為歐洲經濟領頭羊的德國，4300萬家庭中有將近一半使用天然氣供暖，即使出現暫時的天然氣供應短缺，也可能對民眾產生持久影響。
為此，德國政府確定了保重點，重民生預案，一旦發生供應危機，家庭、麵包店、超市等小型企業，以及醫院、學校、警察局和食品生產商等基層社會服務機構等“受保護客戶”將得到優先供氣，簽訂“可中斷合同”的公司則將首先被切斷天然氣供應，其次是對電網穩定不重要的天然氣發電廠，再次是去年約佔德國天然氣需求37%的大型工業客戶。
有分析指，歐盟應對天然氣緊缺的方案總體看好，有望在沒有俄羅斯天然氣的情況下挺過寒冬，而且電力供應和經濟運行也很可能安然無恙。
近來，歐洲的天然氣價格走勢也支撐了這種看法。10月24日，被視為歐洲天然氣價格風向標的荷蘭TTF 11月天然氣期貨價格跌幅一度高達16%，自今年6月以來首次跌破100歐元/兆瓦時的重要關口，收盤時報96.5歐元/兆瓦時，跌幅深達15.04%，較8月27日的歷史最高收盤價已下降了70%，部分天然氣現貨價格甚至一度跌成負數，至-15.78歐元/兆瓦時，創有史以來最低。
造成價格急挫的原因很多，有說是庫存充盈，已接近儲存上限，結構性問題得到緩解的；有說是天然氣接受能力見頂、港口形成擁堵的；有說是氣候溫和，暫無機會動用庫存的；還有說是歐盟在天然氣需求端控制價格效果顯現的，等等，這些分析都有道理，但也要歸功於歐盟迅速調整能源供應戰略，從延長燃煤和核電站的執行時間，到加速推廣可再生能源的生產，再到尋求化石燃料進口多元化，通過多種方式協調合作確?？煽亢投鄻踊哪茉垂?，可謂步步為營。
應該看到，可供歐洲解決天然氣短缺的途徑很多，亦不乏可供選擇的替代供應源。從中長期看，歐洲的能源供應是安全穩定的。
可再生能源發電量明顯增加
天然氣二氧化碳排放量相對較低，在可再生能源完全取代能源系統前，被廣泛視為支援淘汰煤炭和核能的“過渡技術”。長期以來，俄羅斯天然氣幫助歐洲企業以較低的成本運營，並獲得競爭力。俄烏衝突的爆發給風能、太陽能、生物能源、水力發電和其他可再生能源貼上了“自由能源”新標籤。
5月18日，歐盟委員會提出REPowerEU計劃，旨在迅速減少對俄羅斯化石燃料的依賴，快速推進綠色轉型，建立更具彈性的能源體系和真正的能源聯盟，其中包括節約能源、能源供應多樣化、快速替代化石燃料、加速歐洲清潔能源轉型智慧投資和加強備災等主要行動，並根據“減排55%”一攬子行動計劃，將2030年可再生能源的總體目標從40%提高到45%，加速歐洲大陸向可再生能源的過渡。
歐洲氣候變化智庫E3G和Ember公司近日發布的研究報告顯示，歐盟七成國家可再生能源發電創新高，緩解了歐洲天然氣供應短缺問題。3月至9月期間，風能和太陽能為整個歐盟提供了24%的電力，高於去年同期的21%。
在27個歐盟成員國中，包括法國、意大利和西班牙在內的多達19個國家的風能和太陽能發電均打破歷史記錄。其中，波蘭的風能和太陽能發電量增幅最高，同比增長48.5%。西班牙的這兩種能源發電量的增量最大，達到7.4太瓦時。
研究顯示，如果沒有可再生能源，歐盟需增加700億立方米左右的天然氣來發電，價值高達990億歐元。此外，風能和太陽能帶來的增量節約了80億立方米天然氣，省下了110億歐元的天然氣成本，成為大幅減少歐洲對俄羅斯天然氣依賴的基石。雖然如此，歐盟可再生能源發電量增長仍難以彌補俄羅斯天然氣供應缺口。
重啟部分煤電產能緩解氣荒
近年來，歐洲國家能源結構中煤電占比不斷縮小。然而，為了應對俄天然氣供應大幅減少，一些歐洲國家開始重啟部分煤炭產能。歐盟國家中煤電佔比最高的波蘭宣布推出面向普通家庭的煤炭補貼政策，並從哥倫比亞、澳大利亞和南非等國進口煤炭，彌補禁運俄羅斯煤炭而造成的800萬噸缺口。
例如，為了避免冬季供暖出現困難，7月中旬，德國政府突破前定煤電淘汰計劃，作出了“一個痛苦卻無法避免的決定”，讓後備煤電站投產。繼位於霍恩哈默爾恩的梅魯姆煤重啟後，8月29日，又重啟了海頓4號火電廠，預計將運營到明年4月末。
無獨有偶，奧地利政府也重開了南部城市梅拉赫一家2020年春季關停的煤電廠，以便必要時再次利用煤炭發電。此前，奧地利政府提出到2030年完全實現清潔能源供能。
希臘政府也宣布，將在2024年之前增加50%的煤炭產能。希臘能源結構中煤電佔比已從2011年的53%銳減到10%。隨著能源危機持續發酵，天然氣價格飆漲，希臘政府已決定暫停關閉更多煤電廠，並把淘汰煤電的時間從2025年推遲到2028年。
去年，荷蘭政府要求僅存的三座煤電廠實際發電量不得超過其發電能力的35%。為避免冬季供暖困難，荷蘭政府宣布這三座煤電廠立即滿功率運行。
根據資料情報公司ICIS的資訊，今年3月至9月，歐洲的硬煤發電量較去年同期增長了近15%。燃煤是所有化石燃料中污染最嚴重的一種。歐洲不顧一切地急於取代俄羅斯的能源，將能源安全放在首位，不僅給能源公司尋找足夠的人員來運營燃煤電廠帶來了挑戰，而且會推高碳排放，雖是短期救濟措施，或將付出環境代價，影響能源轉型進程。
物色穩定可靠的天然氣替代源
令人關注的是，歐洲一些國家的核電政策也出現了微妙變化。日前，德國總理朔爾茨要求相關部門制定法律框架，允許德國僅存的三座核電站全部運轉至明年4月中旬。這三座核電站原定今年年底“下線”，然而，受俄氣大幅減少影響，德國不得不調整能源結構，宣布三座核電站將進入“待機模式”，直至明年4月中旬，以備出現電荒時重啟。
毋庸諱言，所有這一切都不足以徹底填補俄羅斯斷供留下的缺口。為此，歐盟十分重視尋求液化天然氣替代供應源，一些產業大國被看好。
其一，挪威是世界天然氣出口大國，經英國、法國、德國和荷蘭的管道與歐洲相連，覆蓋了世界近3%、歐盟20%和英國25%的天然氣需求，是歐洲填補天然氣供應的主要候選國家之一。據路透社報道，在莫斯科削減天然氣供應後，挪威現在向歐洲供應的天然氣超過了俄羅斯，今年天然氣產量將增長8%，有望創歷史新高。
目前，挪威僅開發了40%的天然氣資源，在保障歐洲天然氣供應方面潛力大，但管道運輸能力僅1200億立方米/年，出口增幅受到限制，歐洲難以將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必須拓寬天然氣供應源。僅次於俄羅斯和美國的世界第三大液化天然氣出口國卡達理所當然地受到青睞。
2021年，卡達已是歐洲僅次於美國的最大的液化天然氣供應。歐洲氣荒給卡達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會?？ㄟ_正在擴建北部天然氣田，計劃增設6條液化天然氣生產線增加天然氣產量，到2027年從目前的7700萬噸增加到1.27億噸。美中不足的是，卡達與歐洲的能源合作仍存在瓶頸：
一是卡達要求歐盟國家簽訂為期20年的長期採購協議，而歐盟因擔心影響減排不願這樣做。二是卡達現有天然氣田的生產能力幾乎已達峰值，且絕大多數天然氣出口額度都已有對應的長期供應合同。新氣田短期內也難投產，目前無力大幅增加向歐洲輸氣。三是歐洲大陸港口嚴重缺乏液化天然氣接收能力。
北非地區天然氣資源豐富， “比來自美國、澳大利亞甚至西非的天然氣更具競爭力”，也是歐洲重要的能源供應替代源。首先，阿爾及利亞是非洲最大的天然氣生產國，因地理位置相近，歐洲是阿爾及利亞的主要客戶，佔該國管道天然氣出口的98%、液化天然氣出口的93%，主要銷往土耳其、西班牙和意大利。去年，阿爾及利亞對意大利天然氣供應量僅次於俄羅斯。
今年四月，意大利總理德拉吉訪阿，雙方簽署增加天然氣供應協定，阿爾及利亞每年將向意大利增加天然氣供應90億立方，約為俄羅斯年供氣量的三分之一。七月，阿爾及利亞總統特本在記者會上透露，阿方將與美國西方石油公司、法國道達爾能源公司、意大利埃尼公司等能源公司簽署一項總額為40億美元的協議。據此，阿爾及利亞將向意大利輸送“非常多”的天然氣。
不過，非洲天然氣儲量僅為俄羅斯天然氣儲量的34%，其中北非僅佔10%，產量只是俄羅斯的15%。儘管歐洲在天然氣進口多元化努力中仍依賴阿爾及利亞的天然氣管道，但上述情況制約了雙方的合作。另由於阿爾及利亞是專制政權，又是俄羅斯的盟友，有悖所謂的西方民主價值觀，歐洲與北非的天然氣貿易還存在政治障礙。
還有一個就是埃及。這個文明古國是北非第二大天然氣出口國，與阿爾及利亞一起佔北非天然氣產量的60%。埃及擁有液化天然氣工廠和連接歐洲的天然氣管道，又發現了地中海迄今為止最大的祖爾天然氣田，2018年實現了天然氣的自給自足，很可能成為下一個天然氣中心。
埃及政府計劃利用其自身優勢成為歐洲液化天然氣的主要供應商。6月15日，埃及石油和礦產資源部長毛拉、以色列能源部長埃爾哈拉爾與歐盟能源執委西姆森在開羅簽署天然氣合作三方協定，允許以色列天然氣在埃及進行液化處理後出口歐盟，有效期為3年，各方無異議自動續延2年。
此外，位於歐亞大陸交界處外高加索地區的亞塞拜然在能源產業的位置同樣舉足輕重。這個前蘇聯加盟共和國被歐盟視為“擺脫俄羅斯化石燃料的關鍵合作夥伴”，去年通過南部天然氣走廊跨安納托利亞和跨亞得里亞海兩大管道向歐洲輸送了81億立方米的天然氣。今年7月18日，歐盟和亞塞拜然簽訂一項天然氣協議，設定了明年向歐盟輸送120億立方米天然氣的中間目標，到2027年這一數字還將翻番，達到每年至少200億立方米。
需要注意的是，亞塞拜然擴大天然氣供應量還面臨很多難題，包括與潛在消費者進行談判，與股東就生產、分銷方面的投資達成一致，並就價格進行談判等。此外，今年9月亞塞拜然攻打亞美尼亞後，歐盟一些官員譴責亞塞拜然好戰，呼籲“放棄”天然氣協議，並對亞塞拜然實施制裁。
綜上所述，一些國家由於生產、運輸能力和政治限制等因素的干擾，仍無法完全滿足歐洲龐大的天然氣需求，這就為液化天然氣出口國留下了廣闊空間。其中，獲益最大的當數美國。去年6至8月，美國對歐液化天然氣出口不到20億立方米/天，到今年4月，這一數字超過了80億立方米/天。
另據路孚特提供的資料，今年1月至6月，美國向歐洲出口了390億立方米液化天然氣，佔美國出口總量的68%，上半年美國出口歐洲的液化天然氣已超過了去年全年的總量。法新社10月5日報道，目前，歐洲從美國進口的液化天然氣已從去年的28%增加到45%。
9月美國近70%液化天然氣出口流向歐洲。迄今為止，歐洲已取代亞洲成為美國液化天然氣的最大目的地。這一趨勢恐難改變。為了進一步削弱俄羅斯軍事行動所需的資金來源，美國和歐盟不會停止進一步減少俄羅斯能源收入的步伐。
專家認為，歐洲天然氣期貨價格儘管出現大跌，但真正的考驗是在天氣變冷的時候。何況，今年天然氣儲備充盈尚有俄羅斯供氣因素。一旦普京決定完全斷供，明年冬天情況恐不容樂觀。未來2到4年，歐洲的天然氣價格很可能持續保持在比危機前更高的水準，預計從2026年起，將穩定在美國價格的2.5倍左右。
